摄影家为历史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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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南方周末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zm/20040304/wh/whxw/200403040037.asp
本报驻京记者夏榆

　　身躯魁梧的罗伯特·普雷基坐在咖啡座的木椅上让木椅显得很局促。在北京惠新街一家咖啡座，普雷基神情谦和，专注地倾听和言说。普雷基是美国联系图片社的总裁和多项国际新闻摄影比赛的评委。普雷基在听到记者说有人把他描述为“决定世界新闻摄影走向的人”时，突然大笑，他用阔大的手掌埋住面孔，他的笑声呛出了剧烈的咳嗽，咳嗽把他的眼泪呛出来了。他显然不接受这种肯定。

　　摄影越来越谦虚
　　记者：你认为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和素质？
　　普雷基：我觉得出色的摄影师一定要诚实，一定要勇敢，一定要正直，一定要好奇，还有就是一定要自由。这是我看摄影这个行业的基本原则，也是摄影的原则。但这些原则也不是我个人定下来的，它是优秀摄影师的传统。
　　我从事摄影事业非常久，可能比行内的很多人都要久。有人干久了就感觉累了，不愿意呆在这里就走了，我还在这里。之所以还在做，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别人的赞美，而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我很高兴从事摄影的工作。可能是我延续了这种传统，所以有些人在强调摄影的重要性的时候，把我作为例子给举出来了，可能因为我代表了某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我也没有指挥什么东西。只是我一直沿着摄影这条路在走，至少我沿着一条对的路在走，而没有让自己偏离方向。我从事这一行见过非常多的人，他们总是会作出妥协，他们总是在说自己坚持理想，恪守原则，但是等到有一种机会，或是有人给他们开出某种有吸引力的条件，让他们改变理想或者放弃原则，这个条件他们觉得难以拒绝的话，就会妥协。我不是这样的，我们图片社的每一个人也都不会这样，你开出一个条件，除非你再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觉得应该这么做，否则我就是不干。但是这只是我们工作惯有的态度，和别人赞美的没有关系。
　　记者：你跟中国已经有了很深的关系，你对中国国际摄影比赛的策划，包括WPP大师班的组织和操作，很多中国摄影师受到过你的影响。1988年你第一次到中国，那时候中国的摄影和摄影师给你什么样的印象？
　　普雷基：1988年我到中国的时候，我知道摄影在中国并不是新鲜的事情，在中国有许多摄影的学校，有摄影的传统。我看到一本书是写1949年以后的中国摄影，这部书介绍了1966年之前的中国摄影，介绍了1976年以后的中国摄影，但是中间是空白，有10年的时间，中国的摄影不在了。现在我再到中国，发现各种摄影风格、摄影流派都很多，摄影观念也很新，中国现在的摄影状态就跟在日本、在美国、在欧洲的摄影状态差不多，感觉比较开放，中国有了很多优秀的摄影家，这对摄影工作是个好情况。
　　记者：现在是一个数字化的时代，影视的活动影像全面侵入和覆盖人的生活，绘画也在用构图和画面满足人的审美需求，摄影的价值和意义在哪里？
　　普雷基：现在随着电视电影越来越发达，我们的视觉感受充满电视影像的感受，它也在越来越多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即便是报纸，随着技术的发展也变成彩版了。电视电影会影响到新闻摄影。绘画艺术的不断发展，对新闻的摄影也是有影响的。摄影从业人员会经常问自己，摄影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在电视电影和绘画日益发达的时候，摄影的位置确实是变得越来越谦虚了。但这未尝不是好事。虽然看起来从事摄影没有那么多钱，摄影家也变得更穷了，但是摄影也变得更加独立了。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电视还没开始之前，很多人都是依靠摄影来知道新闻发生了什么。照片有很大一部分的义务是要告诉人们新闻事件发生时候的情形，但是所有报纸和杂志在选择照片的时候，都有很多自己的规定，他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而随意剪裁和加工照片，事情的真相也会被改变，变成他们需要的那种。而现在随着电视电影的发展，摄影从那些规定的义务中摆脱出来了，它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度和独立感。作为一种历史的记录，作为一种记忆的方式，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比如现在的人们，一两天前，或者去年发生的事情就给忘了，但是那些留下来的照片会提醒他们。

　　非常小，非常沉
　　记者：摄影师的工作是重要的，摄影师的生存状态也是我们所关心的。世界上有很多摄影师，他们不依附传媒和摄影机构，自由选择，独立工作，但这样的摄影师也面临一个困境，就是生存，他们一方面要保持自己的独立和客观，一方面又要生存下去，这对他们很困难吗？
　　普雷基：在巴格达有600多个摄影师，到伊拉克采访的途径充满苦难，但他们都去了。摄影师要有自己的信念和抱负，要为历史工作，为将来去工作，做一个历史的记录者，不应该把自己局限在某种状态中，但摄影师的生存也很重要。一般杂志会派这种摄影师去完成一个工作，报纸不会。很少会有一个杂志从头到尾请一个摄影师长期工作。
　　记者：摄影师不依赖媒体或摄影机构能很好的工作和生存吗？自由的状态是否会影响摄影机的独立和客观呢？他要生存，要成功，他可能就会迎合某种不适合他但具有某种权威的标准。
　　普雷基：在西方的传媒一直有一个传统，就是这种摄影师与很多媒体有长期合作。可能中国的情况会不同，中国的媒体不像欧洲的媒体有那样的传统。但是如果你在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没有发展的空间，你可以尝试着走出去。我鼓励中国的摄影师走向世界，中国在世界的舞台越来越重要，对中国生活的记录也越来越有价值，中国摄影师要走出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欧洲、美洲，了解世界。
　　记者：你说摄影家要为历史而工作，为什么这么说？
　　普雷基：新闻摄影师的责任是用自己独立的思想判断事物，认识现实，不是说一开始就不相信什么事情，而是要提出问题。比如总统说了什么问题，那他应该去做调查，如果他说对了，那就证明他说对了，如果证明他说错了，那就证明他说错了。不要说把什么都想当然的说成是正确的。比如说美伊战争中美国政府说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就有吧，但要让我们亲眼去看看；比如说克罗地亚，他们的总统说没有大规模的种族屠杀，那好吧，就算没有，但要让我们亲眼去看看，我们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必须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一个记者应该有一个本质的态度，就是不要轻易相信什么东西，他一定要深入事件，把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出来，避免和消除谎言。
　　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应该是诚实而公正的。诚信非常重要，你不要试图用你的照片撒谎，不要用照片告诉人们没有发生的事情，让人们以为发生了，不要因为想获得一些虚名就去作假，这个跟你对一件事情的认识不足，然后你对这件事情理解错了，然后你把错误的信息传达出来是不同的。摄影师要为历史工作。所有的问题其实可以归结到一点，就是照片要诚实，因为它是历史的记录，它是人类生活永久的遗产。也许电视在做同样的事情，但它是不一样的，电视包含了很多不断流动的画面，还有声音，但它也容易消逝，但是照片就是那么小小一张，它把历史给展现出来了，因为它非常的小，非常的静态，所以也显得非常的沉重，而责任感就在里边。当很多年过去，那些城市、街道，那些房屋甚至人都不在的时候，那些属于过去的东西都不在的时候，你的底片还在，你随时可以通过你的底片冲洗出来当年的现实，我觉得这就是摄影师对于人的意义和价值。
　　（本文在采访中承蒙《中国日报》李适提供翻译，特此致谢）

　　图片由联系图片社专供本报一次性使用，不得转载

　　罗伯特·普雷基张亮／newsphoto

转帖于 2004-03-12 11:40:46 发表在分类：文化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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