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边的故事3:哥哥你走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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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苦菜."

如果你到过山西的河曲,你一定会听到当地人和你谈到这首流传了很久的民谣.河曲在山西的西北,黄河从西边流过,隔河与陕西,内蒙相望,因为挨得近,有"鸡鸣闻三省"之说.又因为黄河在这里不只一次地拐弯,所以有了"河曲"这个地名,最早设县是在明洪武18年.清朝河曲县志对当地的长城是这样记载的:"明嘉靖中，总督翟鹏凿长堑于近垣，自镇边堡而东至阳和、后口、镇河堡，而西至老营堡，凿为长堑。杨襄毅公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筑边墙，招还内地民为寇掠者千六百余人。明之边墙，古长城也。"这里的长城沿着黄河,就修在河岸上.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也难留,止不住那伤心泪蛋蛋一道一道往下流.早知道你走西口,哪如咱们二人不成亲…’’ 这是首流传在河曲,保德一带的山曲,在陕西叫信天游,内蒙叫爬山调.因为通常男女对唱,所以演变成晋蒙陕乃至冀特有的艺术形式叫”二人台”,又以河曲最出名.河曲是黄河中游水土流失最严重的一个县,明朝时就旱灾,蝗灾不断,至今仍是全国级的贫困县.黄河边上有一面石墙,上刻:"西口古渡"四字.清朝末年,许多当地人因生活所迫,越过曾经在明时隔开汉蒙两地的长城关口,去蒙古垦荒一直到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晋西北不知有多少男儿在虫灾,旱灾肆虐的年景从这里乘船,背井离乡渡到蒙古种地,春去秋回,有时一去几年.蒙地在解放前土匪闹得很凶, 有时走西口的人们就在他乡成了孤魂野鬼.

我和朋友阿清,小王去河曲走长城还是在2004年五一节,一晃已是近五年.一个午后我们去了河曲的旧县,据说是过去的县城所在地,现在叫"旧县乡."那是一个修在山坡上的小城,黄河的支流涧河从山下流过.古城似乎在经历着无声的颓败:乡政府迁走了,无数的明清时代的大四和院已人去楼空,曾经的雕梁画柱已褪去了往日的色彩和斑斓,几米宽的整面的城墙倒塌后躺在山坡上,而依山势而建的胡同却依然整齐而干净.而还有人住的院子内外已种上了菜,完全已没有城镇的样子.

然后在一个砖房后面的田埂上我们就遇到了他,一个四十来岁面貌俊朗的男子,他脸上的皱纹和胡茬似乎在诉说着无数的沧桑,而他的眼睛却是温和而明亮的,我想他的这副样子完全可以上一个男性时尚杂志的封面.男子穿了一件很旧的酱紫色的衬衣,手上牵了个穿着红衣,带着白色圆帽的小娃娃.”走累了吧?去家里坐了喝口水吧.”男子象所有我们在山西农村碰见的老乡一样发出邀请.

‘’不了”,我把话题转到了娃娃身上,’’这是孙女?” 我看着他胡子剌碴,满是皱纹却很俊气的脸.”是女儿.” “我今年46岁了.这娃三岁.” 我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着他带着土的旧裤子和没有提上的裂了口的布鞋.

“早些年跑到内蒙,回来后娶了个媳妇.你知道,村里女人..”他顿了顿,”说不到一起,感情不好,老吵,后来抱(领养)了这个娃,还是离了.” “那就这一个孩子?” ”屋里还有一个,是我跟第二个生的.”

原来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现代”走西口"的汉子.他虽然曾省去了很多结了婚后离家出走的男人的思念,但他的第一个婚姻并不幸福.一时间我有点诧异：原来下意识里离婚只是城里人才会做，继而为自己这想法感到可笑。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这里都种些啥呢?”
“眯眯.” (糜米),汉子接着给我讲了当地特色”酸粥”的一段典故.据说李自成打河曲前曾有消息说三天可以到达,当地老百姓拿出最好的东西: 糜米煮成粥准备迎接起义军,结果他们用了八天才到,结果粥变成酸的,当地人舍不得倒,就喝这酸粥.这种食品一直流传到现在,"早上喝了酸粥,一上午在地里干活都不累.”说到这,汉子很灿烂地笑了.

“我家就在后面,进去喝口水吧.”他再次邀请,我们说还要赶路,他于是递给我一支河南出的”红旗渠’’牌烟.


五年是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我已记不太清这五年里走来又流掉的日子和遇到又消失的人,但在这2009年这寂寞的正月里,我却清清楚楚地想起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晋西北的贫苦老乡,这位因为生活压力而曾经走了西口的老哥.我没法忘记他穿的紫色的旧衬衣和裂了口没提上的布鞋,他给我讲的酸粥的传说,他灿烂的笑容和他的爱情故事.我为什么没有停下脚步多听一听他走西口的故事?我为什么没有进他的家里让他的善良打动我?

曾经在一部电影里听到这么一句台词:"爱情是一剂麻醉药,让我们忘了生活中的痛苦."看着长城边那些与贫困抗争的老乡,我不知道除了戍边人的祖先传给他们的坚韧与勇敢能让生活继续以外,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指望一个廉洁,亲民的村政府,乡政府或县政府.但我真心地希望,爱情是他们理应得到的眷顾.在爱面前,一个人有没有钱,有没有城市户口,有没有好衣服穿好房子住是不重要的,爱情就象生与死,所有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在爱面前都是平等的,所有人在爱的时候都体现出他做为人的人格和尊严,无论他是大城市的白领还是走西口的农民.

同样,无论生活是贫还是富,是简单还是纷杂,我们都需要爱的眷顾,爱的救赎,让我们平淡的生活添一些色彩,让我们并不总是容易的生活少一点痛苦,让苍白生出一些意义...






本贴最后一次由老边儿修改于2009-02-07 15:06:50

老边儿于 2009-01-31 17:29:12 发表在分类：走山西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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